【南京名人墓】方苞墓1

我对“桐城三祖”方苞墓的向往

作者:程逺

方苞,《清史稿》卷二百九十·列传七十七有传,“桐城三祖”之首。
我从2012年初识方苞墓起,至2020年成功寻访止,前后历时近9年。
思路其实很简单,就是依据史料记载,再将旧地名与新地名相对应,并通过实地走访,从而确定方苞墓,但完成起来实属不易。
本文作为方苞墓系列文章的开篇,以时间轴为主线,重新梳理我对方苞墓的向往,也是对全过程的一次系统回顾。
此篇囊括寻访方苞墓的理论和方法论,通过初访、重访的实践印证,毫无保留,全部公开。
本文原创于2015年7月22日,今重新修订,亦可作为《方苞墓大事记年表》。

1、乾隆十七年十二月初一日(1753.1.4)
据1937年3月14日《静晤室日记》,金毓黻先生抄录“桐城方百川先生兄弟同坵碑”(即方苞墓碑),趙國麟题。
碑文上款“乾隆十七年十二月初一日勒石”,这是方苞三兄弟合葬之日。
趙國麟卒于乾隆十五年十一月十七日子时,而方苞墓碑立于其卒后二年,九乡老师认为趙國麟当卒于立碑日之后。
但趙國麟卒年是准确的,此说显然不成立。
据《清大学士泰安赵国麟年谱长编附考》:乾隆十年十一月二十一日,方苞寄来书信,为其远祖求作序文;乾隆十一年十二月,方苞来书。
因此,我认为方苞墓碑是趙國麟生前应方苞所托,预先写好的。方苞先卒,趙國麟后卒,之后始建方苞墓并立碑,时间上不冲突。

2、咸丰元年(1851)
是年桐城戴鈞衡重刊《望溪先生全集》,附蘇惇元撰《方望溪先生年谱》(道光二十七年冬十二月成书),年谱引家谱记载的方苞墓址:
乾隆十四年八月十八日甲午(1749.9.29),先生卒于上元里第。“其后葬先生于江宁县建业三图沙场村龙塘,辰戌兼巽乾向。与兄百川、弟椒塗同邱(见家谱)”。
这是方苞墓址的唯一记载,必须仔细解读。
江宁县(指南京,今南京市江宁区)建业(指建业乡,今谷里街道)三图(今指社区)沙场村(今指自然村)龙塘(指墓地所在小地名)。
经过267年的历史变迁、沧海桑田、战乱动荡、物是人非、行政区划调整,而地方志又不载该墓,是造成方苞墓失考的主要原因。

3、民国二十六年三月十四日(1937.3.14)
金毓黻与周蔭棠、汪子雲一行三人,寻访方苞墓。
这是在我之前,方苞墓最近一次记载,赶上了南京黄金十年的最后一抹霞光。
此后紧接着抗战、内战、改朝换代、镇反、反右、大跃进、三年自然灾害、文化大革命等一系列社会动荡,再无人前来祭扫,失考也在情理之中。

4、2011年11月12日
我刚参加南京城市记忆团队,寻访老虎山炮台,结识的第一人就是当时四位版主之一的九乡河水老师。
当天我第二个到集合点,一眼瞧见九乡老师已经站在中央北路-上元门路口。
我习惯称他为九乡老师,其钻研地方史志颇有建树,受教良多。

5、2012年2月16日
我仍随南京城市记忆,寻访太平北路民国建筑,获赠九乡老师新书《南京城市记忆丛书——跌倒的记忆》亲笔签名本。
该书收录《<访方望溪先生墓记>考略》一文,让我初识方苞墓,也是日后寻访的指路明灯。
正是自那时起,寻访方苞墓便始终萦绕在我脑海中,久久不能释怀,每每外出旅游,总会不由自主地在心中反复默念墓址“建业三图沙场村龙塘”。

6、2012年4月2日
我和同学老王趁清明假期,安庆2日游。
第一天途经桐城,少不了“桐城派”遗迹,先后走访“桐城四祖”戴名世墓(安徽省保)、姚鼐墓(安徽省保)、劉大櫆墓(安徽省保)。
游记标题《桐城派三缺一,虚席以待方苞》,已预留方苞墓。

此行归来又多方查询,当时网上可见九乡老师在市政官网问政留言,大意是方苞作为桐城派领袖,其墓失考多年,希望有关部门提供帮助,尽早确定方苞墓。
奇怪的是后面紧跟一条留言,某人自称方氏后人,认为前者是别有用心的盗墓贼,千万不能公开。
其实方苞墓失考多年,后人早已不知其墓所在,更何况政府部门,皆无法提供有效帮助,此条信息石沉大海。

7、2015年7月初
已知清代的建业乡,即今谷里街道,我曾经设想在辖区内展开地毯式调查。
但这一设想并不现实,遍地撒网的信息量太大,且无用功居多,无实操可能。
2015年7月初的一天,清早起来,闷热难耐,一丝凉意都没有。
窗外乌云盖顶,气压很低,大雨预报,便未出门。
突然灵机一动,何不参考金毓黻先生寻访路线,将村庄旧名与今名相对照?
金先生标注了多个村庄,即使现在不知墓地所在沙场村位置,还有其他数个村名可作参考,总不至于都更名吧。
只要其中个别村名未变,即可大大缩小寻找范围。

打开地图,从金先生穿村起点“牛首山西南麓”至“谷里街道”之间连线,然后依其行程所经村落,自北向南一一标注。
金先生行程:出中华门-——行三十里至牛首山下,弃车而步——自山之东麓……遂造山之西南麓,寻得一途,曲折下山,始履平地。自此而南,行五、六里……至一荒村午尖……再南行六、七里……地曰“梁塘”——西南行半里,至“山边屋”——再西行百步,即至“沙场村”。
文后附《由南京至方墓路线图》:南京-牛首山-箭塘阁-荒村(未注村名)-梁塘庙-山边屋-沙场村-方墓。

参照《江苏省江宁县地名录》,结合现在地图,确能一一对应。
箭塘阁,即箭塘村,今江宁区谷里街道箭塘社区,位于牛首山西南麓、村在山下平地,似文中“荒村”。
梁塘,今江宁区谷里街道双塘行政村梁塘自然村,地名录“村上有一水塘原为梁姓所有”。村口旧有梁塘庙,后改小学。
山边屋,即山边吴,今江宁区谷里街道双塘行政村山边吴自然村,地名录“清光绪间,吴氏在此山南边居住”。
沙场村,即沙墙村,今江宁区谷里街道双塘行政村沙墙自然村,地名录“清嘉庆间,安徽沙墙人迁此落户,以原籍命村名。梁塘村驻地”。
只是电子地图(百度、高德)均将“沙墙”误作“沙垟”,我估计是该村,仍需实地印证。
以上四村皆位于牛首山西南麓,尤其后三村皆位于谷里街道东侧,相互为邻,必是此地无疑。

没想到这一困扰桐城派研究近80年的历史遗留问题,被我轻松写意的破解了。
解决这一问题并不困难,关键在于思考,找出合适的方法和技巧。
我寻方苞墓共分三步走,俗话说基础不牢,地动山摇。
这是我迈出的第一步,事后证明基础扎实,方法正确、方向正确。

8、2015年10月17日
中午,我与大能、钙兄、诸葛一行四人,到访沙墙村,确定就是此地,但初访未果。
这是我寻方苞墓迈出的第二步,开始攀登,遇到困难。
详见《方苞墓初访记》https://epochofyao.blogspot.com/2020/04/2.html

9、2015年10月22日
上午,我在金陵图书馆4楼特藏阅览室,请馆员从库房调出《静晤室日记》,索取号K82/7076。
第九十三卷,民国二十六年三月十四日(1937.3.14),记载金毓黻当天游记,并附金先生抄录《桐城方百川先生兄弟同坵碑》、《由南京至方墓路线图》、《方墓略图》。
以往我图省事,采用手头上现成的九乡老师赠书,也未参照民国报刊转载,这是首次拜读金先生原文,对比了九乡老师转引中的一些失误。

10、2016年10月5日
一早,我与钙兄来到山东肥城陶山,不为寻陶朱公,而是唐仲冕母墓。
一进入山南面的涧北村村口,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两侧墙壁上刷的陶朱公宣传画。
再往里接近山脚,举目可见墙上、电线杆上、山石上好多红漆刷的“找坟”广告。
我寻方苞墓,本质上与坟亲家找墓差别不大,也没太多技术含量,只为后人祭扫服务。
不过他们是收费的,我却无功利心,兴趣使然。

11、2017年4月2日
我与大能、老北(已故)趁清明假期,桐城2日游。
第一天下午,访桐城文庙、戴鈞衡墓、戴名世墓(重访)。
在桐城文庙内西侧的“告春及轩”(桐城市保),现为“桐城派文物陈列馆”。
展览以图版为主,陈列文物多为复制品且不标注,原物在安徽博物院见过。
其中介绍方苞墓:“方苞卒后,葬于江宁(现江苏南京)方山。”
文字上方配图是某山近照,山势陡峻,一看就不是江宁方山,分明是“方东树读书处——半天山居(位于桐城市吕亭镇板桥村半天峰)”照片截图。
看罢大失所望,如此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,连配图都弄虚作假,岂是官方博物馆应有作为?

兀自暗生闷气,管理员大姐过来,拿着作业问我可会?
原来是她儿子正在做数学作业,一道选择题,看图计算,但几个动物图案印得模棱两可,看不出是羊是鼠还是兔,孩子正在纠结中。
我告诉他方法,首先看图似乎像羊,就先把羊代入,得出一个答案;不放心的话,再把鼠、兔代入,得出其他答案。
再看四个选项中,果然只有羊的答案吻合,选B就对了;其余结果不在选项中,自然不对。
孩子听完不置可否,拿起作业蹦蹦跳跳回到书桌前继续伏案。
管理员大姐一旁听得连连点头,还夸我一定是老师吧,好会辅导学生,我笑笑无语。
桐城派文物展,就像这小学生作业一样,布置得粗制滥造,出题人自己不查,让观者无所适从,小儿科一般极不专业,必须批判。
非是郭德纲多么优秀,全靠同行衬托。

12、2018年1月3日
2017年8月,九乡老师为《凭湖襟江一高地——迈皋桥》一书约稿,我负责撰写《杜濬墓历史变迁》,2018年1月3日交稿。
此篇自认为相当精彩,订正了旧载杜濬墓碑存在的诸多错误,遗憾篇幅有限,未能全文刊载。
方苞撰《杜茶村先生墓碣》,自《方望溪先生年谱附录》起,后世均将撰碑时间误定为康熙丙戌(1706),此时方苞正值青年,系未通读全文、断章取义所致。
阅读全文可知,方苞自云“今衰且老”,分明作于垂暮之年,我将撰碑时间重定为乾隆十一年(1746),而所谓康熙墓碑是不存在的。
我一个数学不好的文科生,居然先后帮望溪先生做了2道数学题,真是勉为其难。
把这当成望溪先生冥冥之中对我的考验,也是寻访过程中必须克服的障碍。

13、2019年4月14日
我陪父母江宁旅游,上午不慎在G104国道望溪路路口闯红灯。
此处紧邻耿岗石刻,以往多次走过,自认为轻车熟路。
这里原无信号灯,未注意新设右转红灯,可叹19年驾龄的A照老司机阴沟翻船。
路名“望溪路”,自然联想望溪先生,难道又想引我注意?

14、2020年3月31日
大能约我与老万三友晚聚,这是新冠疫情防控后,我首次外出聚餐,席上高兴多贪了2杯威士忌。
晚归后乘酒兴,在微信群里公开邀约清明重访方苞墓,根据以往经验,清明绝对是访墓的最佳时机。
群里有位研究桐城派的大师,好个拽文,以往想访却不肯不耻下问,老端着个架子,云里雾里什么不熟悉农村云云。
似此类者大有人在,事前信誓旦旦,事到临头八抬大轿三请四邀不见踪影,俗称“装b犯”。
只有群主李老师欣然应约,又叫上施老师,约定清明后一日寻访。

15、2020年4月5日
上午,我与李、施二位老师一行三人,成功寻访方苞墓。
我们与当年金毓黻先生一行何其相似,同样是周日,同样是晴天,同样是三人行必有我师焉。
这是我寻方苞墓迈出的第三步,即将登顶前踟蹰不前,颤颤巍巍,行将放弃;稍加坚持,峰回路转,无限风光。
只要曾有记载,哪怕失考,总有办法延续,这就是历史的传承。
我们继金先生之后,时隔83年,重新发现方苞墓,不胜荣幸。
详见《方苞墓番外篇之革命烈士杨以圣墓》https://epochofyao.blogspot.com/2020/04/blog-post.html
《方苞墓重访记》
https://epochofyao.blogspot.com/2020/04/3.html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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