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南京名人墓】焦竑墓2

状元焦竑家族墓考2
——焦竑墓表

作者:程逺


焦竑墓表全文,仅见于《遯园漫稿》庚申卷,收录顾起元撰《翰林院修撰、澹园先生、焦公墓表》。
《明人传记资料索引·焦竑》不载墓表。
中华书局1999年版《澹园集》李剑雄点校本(该本错别字较多),附编三收录焦竑传记,独缺墓表。
其他文章至多摘录其中几句引用,无法观其全貌。
现将全文辑录如下,笔者标点(古籍原文错别字不少,括号标注;古籍破损缺字,囗标注):

嗚呼!是爲太史、澹園先生、焦公之墓,于是先生之卒也隃年矣。季子潤生將舉大事,則手布《狀》以表墓,屬余起元。余泫然流涕,葉拱、左辟者久之。夫先生安所待表爲者,先生之宦蹟在金馬玉堂,先生之道價在儒林文苑,先生之大業在名山大都,先生之風教在九州四海,先生之遺思在稷丘槐市。安所待表爲者,即余不量而伸其管蠡之言,又安能貌先生于萬分一也。亡已,則請以先生之學,嘗試妄言之。
葢自道術之降本流末也,世之君子各以其性之所近,禀而學焉。觭得之,則恡以自封;偶得之,則疑以相擯。江河殊泒,歸海皆鹹;槐柳別材,變火均熱。有能得于同異之外者,鮮矣。《十二子之非》、《六家之指》奓然,自以爲真其極也;同一孔學,而朱、陸異,又其極也;同一程學,而游、(楊)異。共檝大川之内,上下爭途;聮輈皇路之中,南北競步。有能冥于同異之内者,又鮮矣。先生崛起于千載之下,乃獨剖其封畛,而曠然睹天地之大全,闢四門以納之,頓八紘以掩之。函三爲一,類族歸宗,如元氣之吏四時,若王會之輯萬國。于諸子之舛馳者,未嘗諱其短也,而用其長;未始溷其流也,而達其本。隨材而使,應扣而鳴。玄空不相非,孔墨可相用。古今之道術,誠未有兼容并包爲若此者,且非獨如此也。當世之君子以道師人,各負其能,不相爲下,先生皆與其人參承而就正焉。進而辨析,莫逆于心;退而研求,各滿其志。師天臺而友溫陵,朝德清而夕歸善。人有同異,先生未始有其同異;先生無同異,人亦未始有其同異也。甚而六税之支餘,九流之嵬瑣。樝梨有味,咀嚼無遺;稊稗在場,𥳽糅不棄。微獨凡鐵頑金,變質于洪鑪之内;抑且牛溲馬浡,呈效于藥籠之中矣。然而先生廣立門墻,而實蠢迪檢柙;弘獎風流,而龙標舉名。教是以攬劉安覽冥之訓,不迂裴頠崇有之論,玩牟融歸釋之旨,不訾傅奕排佛之議,敦季札博物之好,不滅莊叟溺心之誡。要以隨流得源,因百致一,纔經陶冶,何俗非眞?暫入拈提,有麤皆妙。總歸于收視却聽,以合神明之始;抱璞返本,以游天地之根。先生之學,可謂彌博而彌約、彌大爾彌精者矣。先生悟超爻繫,覽盡流略,所著文章,獨爲爾雅。懲浮文之妨要,景先民以作程。上追《典》、《謨》、《雅》、《頌》之風,下斥顏、謝、徐、庾之體。居然正始,可謂宗工。至其考訂前聞,鉤校徃事,正譌糾謬,微顯闡幽,滌千古不白之疑,裁兩造未成之案。並可以博古通今,知人論世;兼復妙達六書,精研八法。峭勁有骨,散朗多姿,有銀鈎鐵畫之形,具鷹跱鸞驚之勢。人思寶玩,家侈珍藏,生平耆慾泊然,篤志圖史。金題玉躞,得之若驚;錦軸牙籤,森若未觸。把翰齎素而詙,賣金鬻衣以求。可以下兼戚氏,南都之奇;上敵漢家,東觀之富。又且摩挲彜鼎,品藻丹青。彥遠《歷朝名畫之評》,原父《先秦古器之記》。手揣眞贋,口析是非。要是游藝所資,匪徒玩物而已。葢余所妄言先生之學,其厓略如此。彼暖暖姝姝,學一先生之言,自以爲足者,方類夏蟲之疑冰,象秋螢之爭月,固不能闖先生之藩籬,矧曰:“堂奧乎哉。”
先生自舞象勺時,從其兄、靈山令、鏡川先生游,即屹然有志此學。及爲博士弟子,締交李維明儀部、楊道南太學二先生,遂共矢志講明此學。二十五舉于鄉,身徃寧國,從近溪羅先生于水西。而天台先生以先生爲弟子之淵騫,闢崇正書院,主先生于中,以其學授四方之學者。其後婁上公車,不第,退而聯同志諮訪討論,益以推廣此學。時則先後與天臺、近溪、龍溪、五臺、漸菴、敬菴,復所、卓吾、南臯諸先生。若吾鄉白野、如真囗先生相問證。自是章甫馮翼之士,從游者日益衆,不啻羔鴈闐康成之門,車馬立公超之市矣。五十而成進士,射策  大廷,/
天子擢爲第一人,官翰林修撰。與袁宫庶、陶司成、黃宫詹輩日夕游處,益得以切磋,倡明此學。而它公卿大夫以學來質正者,先生亡不傾心與究竟之,人人志得意滿而去。及    光宗皇帝以元子開講幄,先生執經供事,所爲啓沃、獻替者,亡非以此學見諸敷陳。而亡幾,何以名高觸當塗者之忌?乗先生與順天試,嗾言路以蜚語中之,而先生拂衣歸。歸而與舊游同志欣然相對。亡幾,微見顔面,唯曰:“吾今日得與諸君壹意,了此大事,因緣矣。”自是優游林下者,垂二十餘年。留都故多講社,自先生歸,以得主盟者,其壇坫益盛。每會,請先生竪拂臨之,群疑衆難得先生一言,衷之輒定。葢天臺、明德、陽明三祠之會,先生所答問尤多,門弟子籍而錄之,刊布海内。其它式閭之車、問字囗履盈門羅巷,滿座充庭莫不虚徃實歸,得未曾有。至若林開蓮社,樓啓香山,蘭芬君子之居,星聚真人之席。先生普行接引,勿替留連。又不啻姑射神人,神凝而年熟;溫白雪子,目擊而道存矣。先生風儀峻整,言辭清厲。正襟危坐闇室,而靡媠容;捉麈高譚終日,而無妄語。乃至餔啜寢臥,動爲榘矱,嘻咲怒罵,皆成文章。以故,見者改容,聽者忘倦。孝篤二親,仁孚九族,閨門肅若朝典,手足愛極天倫。弘毖義方,蔚爲令器。雕龍競𤕤(奭),何羡崔家;蠟鳳見奇,詎稱王氏。况復親賢愛士,不以款接爲勞;赴義行仁,每見饑溺由己。雖剛膓嫉惡,志皜秋囗;而慈心御物,譽流冬日。待舉火者,寧止七十家;借名行者,豈惟數千里。尤且倡行義事,助發善因,置掩骼之園,啓放生之社,可謂澤及枯骨,恩霑異類矣。葢隨時隨地,無非以踐此學。迨乎年躋大臷,銳意弗衰,秉焫燭之光,返崦嵫之照。隱囊可藉,把卷不停,嘯詠如常,延接罔倦。觀化之夕翛然,委蛻如絀,信臂無煩,曵杖而歌,似去來郵,豈藉臝糧。而徃先生之于學,眞所謂終身以之者,語謂忘老將至,《書》稱“惟日不足”,微先生疇能當此者哉?其以此學著書而傳世也,明道本則有《支談》、正/續《筆乗答問錄》、正/續《澹園集》、《陰符解》、《老/莊翼》、《理學名臣傳》、《養正圖解》;術政體則有《獻徵錄》、《玉堂嘉話》、《國史經籍志》、《忠節錄》、《京學志》;示博物則有《焦氏類林》、《金陵舊事》。它尚多笥藏者,要旨羽翼,聖眞輝煌,治理追琢,士行檢鏡。人風、片語、陽秋,俟百世而不惑,一言琬琰,眡九鼎以猶輕。讀之者如游玄圃,所積無非夜光;如探赤水,所獲無非明月。察來彰徃,作聖學之津梁;定業斷疑,秉朝家之蓍蔡。豈與夫古文奇字,徒誇郫縣之自苦,十年奧術秘文漫,耻穉川之不知一物者哉。先生之交游滿海内,其繫籍弟子名“焦氏學者”,不可僂指。牟長立學,著錄萬言;馬融通儒,及門千數。經指授者,皆有師法;聆謦欬者,如坐春風。至若壬辰,分校南宫。丁酉,典衡北𣗥。潤山之珍畢簡,絕塵之駿已空。不特入彀,而羅中原麟鳳之英;抑且儲材,而爲明堂梁棟之用。禰生之虹蜺垂光,何以尚兹;楊公之杞梓集門,方斯篾矣。其他擔簦躡屩之客、懷書仗劔之儒、黃冠羽衣之徒、赤髭白足之侶,或挾(刺)以求通,或望門而投止。先生倒屣迎之,折節下之,片善可抽,無徵不錄,窮途可閔,弘貸無方。靡不飲水知恩,望風景德。至有伏櫪之才、珮觹之彥,齒牙堪借。已先白屋之求,頭角可期,蚤被丹霄之譽。自先生舉孝廉,以至今所成就者,不知凡幾。東國人倫,咸歸有道;南朝士品,半出彥昇。丘遲感尚書之知,孟嘉辱太傅之賞。一經品題,便作佳士,稍蒙剪拂,已脫泥塗。士所以生執御而不辭,没負任而不忍去也。桓榮之哀(朱)普,徒步九江;侯芭之哭揚雄,心喪三載。方且圖爼豆(于)膠庠,杓尸祝于畏壘。劉寬之豐碑有副,都紀門生;文翁之講堂不空,全題弟子。凡此皆先生以繼徃開來之心,弘成德達才之教,是以道風秀世,德感熏心,此豈可以虚聲動大力負哉?先生自丁酉歸田,望先生之大用者,謂其抱經國才、具人倫鑒,宜致位宰相、丞弼天子,日以賜環,引領于    當宁,乃啓事頻升,竟未及  召。而江南御史中丞與直指,以地方人材登薦剡者,亡不首推轂先生。然而龍門之望逾高,鳳池之還無日,士大夫未有不爲扼擥而太息者。比    光宗皇帝御宇,始  詔推東宫講讀舊恩,升叙錄用,而先生已先一年逝矣。    今上皇帝善承    先志,乃  特議予贈卹,廕子一人。于是嚮之望先生者,逾益痛悼齎咨,恨天不慗遺,俾得及招延。究其鼎鉉之業,乃余則謂:“天之所以不終予先生以位,正天之有意于斯文也。”使先生牽絲入  朝,槖筆事    主,將朝夕獻納儽直,承明著作之庭,夙夜絲綸補綴,斧扆山龍之闕。金鑾視草,玉殿捧床,即欲刪集典訓,模楷譽髦,使大經常貫而不刊,絕學幾泯而不墜。雖道靡不周有日,不暇給者矣。夫惟稍損,其黼黻之用;乃可大闡,其傳法之功。嘗試遠企河汾,近追濂雒,或埋沉于霸代,或掩抑于明時。徙使萬乗負其弓旌,三公慙其璽綬,而卒之道昭縣,寓書垂成憲,守千聖之統,爲百世之師。天之所以大寄斯文,而爲後學耳目者,所重誠在此,不在彼也,又何以是爲先生芥蔕乎哉?
先生門胄之華、族姓之貴、在朝居里之大、立身行己之詳,載在狀銘,余不具論。伯子貢士尊生、仲子孝廉周,皆無祿,蚤世。有美雋才,門祚所憑,實季子。季子文有鳳毛、學成麟角,韋籯不忝耳,屬祖風鄴架可披,手裁家傳。四海之間,千載而下,有聞先生之風,而想見其人者,覽所撰次,可以得其大方矣。談彪之史,耑倚箕裘;鄒魯之門,更標閥閱。他人之賢者,何能贊焉?余于先生忝厠,通家辱呼小友。悲梁木之壞,夔立宫墻;慟長松之崩,目窮霄漢。猥乘季子之命,勉綴斯文,樹諸隧道。傳名繫世,自諗闊疏。論德著功,更慙骫骳。聊擬議其小者,冀彷彿以見之庶。使過董相之冢,下馬而低;囘望王駿之碑,攝衽而再。拜者讀之,或亦可以得先生之萬一也。且因以徵古今之道術,至先生而有所總萃焉。

古籍原版有数处错别字,文中在对应该字后,用括号订正。
1、“而游、”,“”人名误,应作“”,指
2、“雕龍競𤕤”,“𤕤”误,应作“奭”。
3、“或挾以求通”,“”误,应作“刺”,指名刺。
4、“桓榮之哀普”,“宋普”人名误,应作“朱普”。
5、“方且圖爼豆膠庠”,“子”误,应作“于”。

本文并非按常规神道碑格式,记述墓主生平,实际上是焦竑的学术经历。
墓表“先生門胄之華、族姓之貴、在朝居里之大、立身行己之詳,載在狀銘,余不具論。”
顾起元对焦竑的家族世系只字未提,为官经历一笔带过。
遗憾的是,《焦竑行状》未能流传至今,焦竑家世只有从其父《焦文傑墓志》中一窥大概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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