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南京名人墓】陳瑄墓3
明平江伯家族墓考3
——陳瑄神道碑考
作者:程逺
一、陳瑄墓龟趺
南京平江伯家族墓地,尚存两件龟趺,一大一小。
《江宁历史文化大观》(2008版)、《江宁区博物馆馆藏墓志、碑考述》(2009版)、《江宁区文化志》(2011版),皆称地面尚存2件体型硕大的残损神道石龟趺。
1、大龟趺
2020年4月5日,我们实地访得这尊大龟趺,与2013年新闻报道配图中的前一尊龟趺一致。
青石(石灰石)质地,南京现存明墓石刻常见。
龟趺头部缺失,余部保存尚可,体量甚大,接近明功臣墓龟趺,小于普德寺龟趺。
首部齐脖颈完全被砸毁,驼峰南侧卯口外部有一深陷砸痕。
李老师疑似弹痕,但无弹痕向外炸裂的放射线;我与施老师均认为是大锤用力一击造成。
然而龟背上的卯口较浅,深约10cm,估计其上碑身至少3米,如此浅的卯口貌似不易固定。
我最初判断,此龟趺十分厚重,颇具明初的粗大明风格,当属陳瑄神道碑座?
但其孙陳豫,正统二年嗣平江伯,正统十四年晋平江侯,卒赠黟国庄敏公,是平江伯家族中爵位最高者,按理应是家族墓中最大的,待考。
龟趺头西脚东,则对应主墓应在其东侧后方不远的山坡上。
2、小龟趺
今墓地仅存一尊大龟趺,未见另一尊小龟趺,哪去了呢?
《江宁文物》(2004版),图5-085,开发区园林公司石龟趺(2001年摄)。就是它。
2011年,江宁博物馆新馆开馆伊始,我在新馆西侧小停车场边的草坡上看见它,与2013年新闻报道配图中的后一尊龟趺一致。
龟趺大体保存尚可,石质泛黄,似含铁量较高。
体量不大,卯口一侧、连带一只前爪因认为破坏缺失。
该龟趺登记在沐英墓翁仲后,移入馆藏后,又置于沐英墓翁仲旁,我之前一直误以为是沐英家族墓的龟趺,幸得李老师提醒。
我观此龟趺为明中期以后,偏明晚期风格,瘦小羸弱,与大龟趺完全不可同日而语,应属明中晚期平江伯家族墓神道碑座。
二、陳瑄神道碑
南京平江伯家族墓,史料仅见《陳瑄神道碑》一篇神道碑铭,因此我还是将大龟趺定为陳瑄神道碑座。
《东里文集》卷十三、《漕运通志》卷十、《明文衡》卷七十七、《国朝献徵录》卷九、《明文汇》等,皆收录楊士奇撰《陳瑄神道碑》,全文辑录如下:
奉天翊衛推誠宣力武臣、特進榮祿大夫、柱國、追封平江侯、諡恭襄陳公神道碑銘:/
太宗皇帝初自北藩舉兵内向(靖内難),至江上,都督陳公瑄具舟迎濟。内難平(事平),上正大統,錄功賜公奉天翊衛推誠宣力武臣、特進榮祿大夫、柱國、封平江伯,賜誥券。陳氏家合淝,其先世具余所著其先公墓碑。公字彥純,自少穎敏不凡,好善惡惡,内篤孝行。洪武中,侍父官成都,習兵畧,精騎射,以武臣子選侍大將。嘗從出郊遙望孤雁襍鵝羣,命衆從者射,不中,冣後命公,發一矢斃之。有鴟翔于上,命公射,應弦而墜。自是屢試皆竒中,衆大服,而公不自爲能。朝廷命縂兵者作蜀府宮城,遣將伐材於山,所行失律,且材不中度,又所經瘴地,士多死。總戎察公可用,遂命之。公善撫綏,明號令,别取善道七百里以入,先期而還,士不病,所得材皆適用。總戎者嘉之,又命董繕作,具有條理。遂從征南畨岩州中亭及散毛鎮南,咸建勞績。代父職爲成都右衛指揮同知。父坐舊累,謫戍遼陽,公伏闕奏請代行,特詔父子並免復職。衛卒數軰饕詖狙詐,狭制上下爲衆患,公次苐悉去之,善類以安。從征越嶲,討建昌酋長伊埒特穆爾(自魯帖木兒),踰梁山,平天星寨,破寧番諸蠻,駐西河口,諭降夷人數千。從總帥復征塩井,平三山寨及小伯夷,進攻卜木瓦寨,據要害,立堡以斷賊路。官軍分三隊進,公居中,已而左右兩隊弗支奔還,公所統僅百餘人,冒險先登。賊數千圍公,公下馬率衆且射且斫,賊疲稍却。公亦傷足,裹創進戰,自巳至酉,賊敗走,公全所統而還。復從征餘宼賈哈喇,時宼衆數萬,據嶮以拒。官軍分三道,公軍後進,由番西渉打中河,得間道乃出竒兵,作浮梁渡河。既渡,撤梁以固士志,遂壓宼境。宼憑嶮迎敵,一日十三戰,奪其嶮,明日復力戰,凡七合,宼大敗,遂入其壘。簡銳卒出哨,令望見前軍旌旗即舉砲,俾知已敗宼,仍遣五百軍斷宼走路,宼窮出降,械送賈哈喇京師,撫輯其餘衆,公及麾下皆被陞賚。從蜀獻王廵邉,招撫邉夷,兼理茶馬之政,邉人恱戴。灌口都江堰壊,民苦水患,公修其隄防,躬督工作,爲堅久計。矜恤無告,出貲置義田二百畝扵成都,積所入租,凢貧不能衣食、不能婚嫁及死不能歛葬者,皆給之。會雲南兵征百夷,以功陞四川行都司都指揮同知,遂進右軍督府都督僉事。/
太宗皇帝知公才可任,時北京軍儲不充,命公歲董運百萬石道海給之。公措置井井,剏建百萬倉扵直沽尹兒灣,城天津衛,籍兵萬人戍守,公善任使均(約)勞逸,秋豪無取扵下,凢漕徒姦弊,掃除(滌)一清。漕舟所經海島,夷人畏憚,官軍悉閉匿,公下令俾出為市,而遣官監臨,平其直,軍無敢譁,人兩便之。舟還,值倭宼劫沙門島,公率衆追至朝鮮境上,焚宼舟殆盡,宼以殺溺死者甚衆。奉命率舟師於閩海,備倭宼者三。海溢坍沒隄岸,起揚之海門、歷通泰、北至鹽城,凡八百里,奉命以四十萬卒修之。航海至者,茫洋莫知所停泊,徃徃膠淺,公扵太倉相可泊處,以二十萬卒築高丘二十丈,延亘十里爲表識,衆便之,稱寶山。事聞,上親製文樹碑焉。既建北京,罷海漕,浚濟寧、臨清河,通南北徃來,仍屬公董餉運。公建議造淺艖二千艘,初歲運二百萬石,爲之有方,後增至五百萬石,國用以足。若疏清江浦,引水由管家湖入鴨陳口逹淮,以免淮、河風濤之患,就管家湖築隄亘十里,以便引舟。浚儀真、瓜洲二埧(垻)潮港之堙,鑿呂梁、徐州二洪巨石以平水勢。築沛縣刁陽湖、濟寧南望湖長隄,開泰州白塔河通大江,築高郵湖隄,隄内鑿渠亘四十里以通舟,南北造梁以便陸行,自淮至臨清,相水勢髙下建牐四十有七,以時啓閉,皆舟楫通行永逺之利。扵淮濱作常盈倉五十區以貯江南輸稅,扵徐州、臨清、通州皆建倉,以便轉輸。慮漕舟昧河深淺,自淮底通州濱河置舍五百六十八所,舍置卒俾導,舟可行處,緣河隄鑿井樹木,以便夏月行者。凢扵事,慮之周而爲之果。/
仁宗皇帝初臨御,下詔求言,公首言七事,大槩謂:南京,國之根本,宜爲久遠鞏固之計,選將益兵以嚴守備,長民長兵,皆宜擇賢能,然後政舉而下不失所。賢能在推舉,推舉在覈實。乞選朝臣之公正者,分廵天下,考察百司政事得失,進廉能,黜貪鄙,則官得人而治可興。今府州縣學教官多不得人,乞令風憲考察罷黜,别選。今中外軍伍多缺,蓋由所管頭目私役擾害不勝,致其迯逸。乞勑都府兵部都司,嚴切禁約,就行清理,老疾者令户丁代,迯逸者責限追捕,户絕者驗實除豁伍籍。又邉防之要,在兵食足。近歲如開平等處,城不足兵,兵不足食,所守何由完固?乞選武臣之有方畧者,授以精兵,足其衣食,給之堅利器械,俾日教習,如有沃壤,令兼務耕守。今漕運惟江西、湖廣、浙江及蘇、松諸郡去北京甚遠,漕河又有洪牐淺凍之阻,徃復踰年,襍費數倍正糧,上逋公租,下妨農務。乞自今令運扵近便淮安、徐州等處收貯,别令官軍運至北京,則民力可蘇,農務不妨。各處官軍每歲漕運畢,財力殫乏,到家又修理壞船,運來歲糧,勞勤可憫,其所管頭目,又加别役以重困之。乞行禁約,今後漕運軍士,不得再有别役。馬船、快船,惟二三百料者可行扵漕河,所載不過五六十石,每船已有額設水夫,今又扵緣(沿)河拘集軍民,聽候其至接遞,聽候日久,衣食艱難,有至行丐者,乞自今罷之。上覽奏嘉嘆,命有司咸即施行,賜勑獎諭,有“老成忠愛之誠”之褒,加之重賚,賜誥,追封其曾祖省三、祖重一、考聞皆平江伯,曾祖母孫、祖母朱、嫡母王、生母王、故妻湯皆夫人,命子孫世襲。/
宣宗皇帝臨御,命公鎮守淮安兼督漕運,公至,察宿弊之爲民厲者,悉革之,豪猾姦宄皆歛避,境内以寧。時已嬰疾,而躬勤旦莫,靡有滯事,疾間入朝,深被嘉勞,賜宴賚。還至淮安,無幾疾復作,上聞,特勑勞問,時子儀在侍衛,令挾醫馳驛徃侍,竟薨,宣徳癸丑十月十一日也,春秋六十有九。訃聞,上悼嘆,輟視朝一日,追封平江侯,諡恭襄,賜祭,命工部營葬。
公爲人闓爽英毅,弘度衛畧,稠人廣會,譚論亹亹,倫軰推服。公餘披閲載籍,考知徃古成敗治亂之故,喜近逢掖士,時相講議,善交際,能推利爲義,所至以濟人爲心,多所建置,人用徳之不忘。家有樂善堂,恒舉鄒孟氏“仁義忠信,樂善不倦”之語以勉子孫。配某氏,封夫人。子男五:佐,襲平江伯,後公數歲卒;次儼;次儀,今爲勳衛,好文事,精武畧;次倫;次侃。女三:李芳(方);江陰衛指揮同知張英(瑛),其壻也;一未行。孫男三:裕,今襲平江伯;祐;祼。女七。公葬以薨之明年三月,墓在江寧縣大山之原。余與公同朝三十餘年,相知且好,扵是儀以《狀》求著神道之碑,故按《狀》叙而銘之。銘曰:/
繄公挺出何桓桓,武兼勇智追前聞。材藝夙試卓寡倫,峩冠三品承考勲。
蠻谿獠峒獫猲羣,負嶮弗擾獰且逡(趨)。公奮掃刮迅拔塵,湔滌腥穢寧邉民。
有嶻譽望齊峨岷,歘徵來東衛宸垣。遭承興運效駿奔,錄勞疏封昭鴻恩。
貂蟬鞶玉衣繍麟,報賜志企古藎臣。單心畢慮靡夕昕,滄溟茫洋渺涯垠(沂),
歲漕萬艘奄然臻,有梗于海威赫震。斬鯨戮鱷焚甲鱗,崇表海岸亘長雲。
雲章龍彩天垂文,南賦北貢艱以辛。踰淮歴濟底天津,疏堙鑿堅劬且勤。
坦行如砥戚者忻,猗嗟公篤孝與仁。厥施諸時績弗泯,愛國亦有嘉謨陳。
功載冊府被後昆,大江之陽巋有墳,太史銘之昭不刊。
三、陳瑄神道碑考
1、版本不同
本文以《东里文集》(四库本)为准,与其他版不同处用括号标注。
版本不佳、篇幅删节、同音字、异体字,不再列举。
(1)举兵内向——靖内难
(2)内難平——事平
(3)伊埒特穆爾——自魯帖木兒、裕噜特穆尔
(4)總帥——總師
(5)均——約
(6)除——滌
(7)埧——垻
(8)緣——沿
(9)李芳——李方
(10)張英——張瑛
(10)張英——張瑛
(11)逡——趨
(12)垠——沂
2、陳瑄生卒
陳瑄生日不明。“宣德癸丑十月十一日也,春秋六十有九”,卒于淮安官任。
《明人传记资料》生年作“1365”,没有资料表明陳瑄终年69岁为虚岁,应按实龄推算。
故其生卒定为(1364-1433.11.22)。
3、葬期
“公葬以薨之明年三月”,即宣德九年三月(1434.4)葬。
“命工部营葬”,明宣宗命工部营建墓地,属于赐葬。
4、作者
5、请铭人
神道碑作者:楊士奇,《楊士奇年谱》未载该篇撰文时间,待考。
“佐,袭平江伯,后公数岁卒”。“佐”,指陳佐,陳瑄长子,第二代嗣平江伯,此时已故。
“佐,袭平江伯,后公数岁卒”。“佐”,指陳佐,陳瑄长子,第二代嗣平江伯,此时已故。
“裕,今袭平江伯”。“裕”,指陳豫,陳瑄长子长孙,第三代嗣平江伯,此时刚袭爵。
据《明史》卷一百四·表第五(靖难功臣世家):子佐,宣德十年二月丙辰袭,正统初卒;孙豫,正统二年四月癸未袭。
可知本文作于正统二年四月癸未(1437.5.28)后,陈瑄卒后4年,则立碑时间还要靠后。
“余与公同朝三十余年,相知且好,于是儀以《状》求著神道之碑,故按《状》叙而铭之”。
“余”,指作者楊士奇;
“公”,指墓主陳瑄;
“儀”,指陳儀(陳瑄三子),即请铭人;
“《状》”,指《陳瑄行状》,神道碑系楊士奇据陳儀请铭时提供的《陳瑄行状》撰写。
6、陳瑄家世
“陳氏家合淝,其先世具余所著其先公墓碑”。
“先公”,指陳聞(陳瑄父);“先公墓碑”,指楊士奇撰《陳聞神道碑》。
父子两代神道碑皆出自楊士奇手笔,可谓一事不烦二主。
这也造成作者嫌麻烦,写过的相同内容不想重复。
但《陳聞神道碑》立在合肥蜀山,《陳瑄神道碑》立在南京大山,世人若不看《东里文集》,只到现场观碑的话,则不明就里。
其实后文还是提及先世“追封其曾祖省三、祖重一、考聞皆平江伯,曾祖母孫、祖母朱、嫡母王、生母王、故妻湯皆夫人”。
湯夫人,陳瑄原配,已先卒。后文“配某氏,封夫人”,此处未填讳,按前文当为“配湯氏”。
7、陳瑄子女
按神道碑载,陳瑄卒时,有五个儿子:
(1)陳佐,长子;
(2)陳儼,次子;
(3)陳儀,三子;
(4)陳倫,四子;
(5)陳侃,五子。
其子取名皆从“亻”(单人旁)。
三个女儿,未具名,二女出嫁,一女待字:
(1)长女,嫁李芳,丰城侯李彬次子;
(2)次女,嫁張英,江阴卫指挥同知;
(3)三女,未嫁。
三个孙子:
(1)陳裕(其余史料皆作“陳豫”,待考),长孙;
(2)陳祐,次孙;
(3)陳祼,三孙。
其孙取名皆从“礻”(示字旁),“裕”异体字可作“礻谷”(神道碑即该字)。
陳祼,仅见神道碑,其余史料皆不载,或早殇?
七个孙女,未具名。
8、纠错
神道碑最后骈文部分、呼应葬地的一句“大江之阳岿有坟”,我认为此句有误。
山南、水北为阳,反之为阴。
“大江”指长江,其墓位于江南、大山南麓,应作“大江之阴”或“大山之阳”才对。
8、纠错
神道碑最后骈文部分、呼应葬地的一句“大江之阳岿有坟”,我认为此句有误。
山南、水北为阳,反之为阴。
“大江”指长江,其墓位于江南、大山南麓,应作“大江之阴”或“大山之阳”才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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